On your left

【超蝙】必经之途 2

.



接到绿箭在星城公然制造混乱的消息时,布鲁斯正在开会。他日间的身份是韦恩财团董事局主席——养父母认为在掌控经济与传媒方面,作为一个普通人进行参与比作为蒙面英雄更有效率,这也是克拉克掌管星球新闻集团的原因。

布鲁斯转头小声交代了几句话给他的助理秘书,便礼貌地退了席。他有点惊讶,因为绿箭通常不会在白天过于活跃。或许这次真的被惹怒了,布鲁斯想,毕竟上一次他把对方折磨得不轻。

绿箭是他的宿敌,他们交锋已经快八年。布鲁斯了解他的本事,知道他的现实身份——奥利佛奎恩,一个颇有小钱的富家子,财富足够跻身上层。布鲁斯仔细调查过拥有这样身世的人为何要选择当一个反叛者,结论是奎恩认为他在这行当之中实现了真正的自我价值。为什么一个精神正常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会宣称扰乱 社会 秩序能够体现自我价值,布鲁斯无法理解,却颇为好奇。

如果真想杀掉奥利佛奎恩,布鲁斯有不止一千种方法。但他从没有认真去实施过。他利用韦恩的身份从经济上向奎恩施压,又用蝙蝠侠的身份惩戒那些敢于跟绿箭结盟的同党,压制被激起反抗之心的民众。奎恩在这密集的围追堵截之下根本成不了气候,他对布鲁斯来说不过一只落在猫爪下的老鼠,走投无路,做困兽之斗。

而布鲁斯也不得不承认奎恩是一个顽强又令人尊敬的敌人,他因此在这种互相较量中得到了许多势均力敌的乐趣。他乐于观赏奎恩在被逼至绝境后仍然死不放弃并想尽办法卷土重来,乐于和奎恩单打独斗就像在玩一场尽兴的真人格斗游戏,至今为止,奎恩的箭给他留下了一些永久伤疤,他也把奎恩折磨得足够惨。布鲁斯在奎恩身上付出了大量的耐心,他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有没有放弃反抗的一天,想看看他那荒唐的所谓自由究竟是一种什么信仰。况且,奎恩也确实解决了一批腐败官员,歪打正着地给布鲁斯省掉亲自动手的麻烦。

这天上午星城的混乱是突发状况,为了能马上去到事发地点布鲁斯立即呼叫了克拉克,没有费神准备飞机。奥利佛奎恩尚未来得及撤退便听到有人叫喊着“看天上”,他咒骂一声,转身射出一箭,超人像捏死一只蚊子一样将爆炸箭头握在手里,一声轻响,摊开掌心以后,一阵淡淡的灰烟随风消散。蝙蝠侠从空中跃下,巨大的黑色蝙蝠翼斗篷伸展开来遮住了阳光,这副形象即使在白天也令人感到非常畏惧。

“希特勒兄弟。”绿箭不屑一顾道,“今天你们俩要一起上吗?”

超人没有理睬。他面无表情地悬停在蝙蝠侠身后的低空中,扬着下巴沉默俯视一周,眼睛里闪出恶魔般的冰冷红光,红色披风像鲜血一样触目惊心鼓鼓飞扬。“如果这里发生了什么不公正的事,我会认真处理,然后给你们一个清楚交代。”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感情,“但扰乱治安是不被允许的。现在,回家去。”四周的嘈杂完全停止了,刚刚还在咒骂推挤的人们此刻都低下头,缩起肩膀慢慢向后退去,专门用来维护治安的机器人半强制性地将他们赶出这条街,现场几个人类警察得到超人的授意也知趣地走开。他们都知道蝙蝠侠喜欢独自教训这个自称绿箭的顽固分子。

“超人只是带我飞过来。”蝙蝠侠轻蔑道,“把他牵扯进我们的战争里对你太不公平。——瞧瞧这儿,你又惹了什么乱子?”

绿箭歪嘴一笑,对蝙蝠侠的挑衅毫无怯懦。“都是老声长谈,没什么可废话的。”他边说边抬起胳膊,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指向超人的胸膛,拉开满弓。“你们俩可以一起上,毕竟我见过的不公平可远比这个过分多了。”

蝙蝠侠哼了一声,动也没动。超人也没有动,他甚至没做出防御姿势,将胸膛坦荡地暴露在那只箭头下。

绿箭手指一松,箭笔直地冲向超人。在箭头即将触到自己身体的前一秒,超人忽然变了脸色,将右手护在胸前,同时想要飞身躲避,但已经太迟了,他的速度变得很慢,那支箭穿过他的手掌,径直刺进胸膛,然后一声闷响,箭头在肉里炸得粉碎,超人的胸口出现一个血洞,周围皮肉闪着荧绿色光芒。是氪石。

这不可能。超人和蝙蝠侠同时想到,他们早已经把地球上的氪石清除干净,唯一保存着它们的只有养父母。奥利弗奎恩怎么会有氪石?

“知道吗?太过傲慢从来不是件好事。”奎恩放声大笑,而布鲁斯顾不得那些,他迅速跪下来查看克拉克的情况。克拉克仰面躺在地上徒劳而艰难地呼吸,箭本来射向他的心脏,但因为手掌的阻拦而轻微改变轨迹,向左偏了半厘米,所幸没有氪石碎片扎进克拉克心脏里,但那些碎片的位置非常危险,其中一片割破了克拉克连通心脏的主动脉,血液汩汩地不断朝外涌,克拉克每挣扎着呼吸一次,他胸口的肌肉就挤压血管将血液压出更多。伤口无法愈合,布鲁斯也没有可以割开他皮肉取出碎片的工具,他急忙从腰带的暗格里寻找能帮克拉克止血的东西,另一手试图扣动腰间的隐秘机关将他们传送进守望塔寻求帮助。

克拉克涣散的眼神忽然发出了愤怒光芒,布鲁斯来不及询问便被人卡住了脖子,同时一片冰冷锋利的箭尖刺向他脖项侧面的动脉。他迅速伸手握住箭头阻止它戳进更深,手掌立即被割得鲜血横流,他一手握住箭头一手用力去掰勒着自己脖子的那条胳膊,但奥利佛奎恩这次仿佛堵上了全部,他用自己所有的重量压制布鲁斯的背部,脖子,和后脑,胳膊死死卡住他咽喉的同时用前胸使劲向下压他的头令他气管阻塞,布鲁斯感到头晕眼花,就快要窒息晕倒,握箭头的手也越来越松。确实太过傲慢了,他迷糊地想,他们已经习惯了站在世界顶端,也很久没有对付过能威胁到生命的强大对手,克拉克忘记了自己也有弱点也会死去,而他忘记了永远不要用后背对着敌人。

克拉克拼命用手肘撑起上身来,他头脑模糊,呼吸微弱,身体沉重,几乎就要失去意识了,但在那之前他必须保证布鲁斯能活着。他聚集起最后的所有的能量向奎恩发出一道热视线。一阵耀眼红光过后,布鲁斯感到背上的压力消失了,勒着他脖子的半截小臂砸到眼前的地面上,回过头,身后只有一具被烧得焦黑的人类骨骼摔散在地。

克拉克昏了过去,布鲁斯放弃了为他止血,扣动腰间的按钮,眼前白光闪过,他们被传送到了守望塔。

这是一座位于赤道上空地球同步轨道上的基地,是他们养父母的住所。空间传送让布鲁斯感到剧烈恶心,躺在他腿上的克拉克依旧毫无知觉。他们的养母正站在一副巨大屏幕前操纵着什么,看到他们后低呼一声,立即给布鲁斯的脖子止血;宇宙之王——他们的养父之一——没有费力去找氪石,他从腰带里掏出一把小刀,手掌在刀片上拂过,瞬间改变了那把刀的原子组成,将它变成一把氪石刀。他利索地割开克拉克的肌肉组织寻找氪石碎片,很快就将它们清除干净。

克拉克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本人依旧在昏迷之中,他失血太多,没有人可以给他输血,只能靠自己慢慢修复身体。布鲁斯看着他苍白的脸静静坐了一会儿,便把他留在守望塔里,自己回到了星城去。

事故地点已经清理完毕,路面干净得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除了奥利弗奎恩的尸体还倒在原地——布鲁斯吩咐过他要亲自处理这个。这条街被暂时封闭起来,尽管目击者寥寥无几,仍然将会有一支特殊小队严格确保上午发生的一幕绝不会传出半点风声,因为人民不能看到超人和蝙蝠侠被一个手拿弓箭的普通人攻击得如此狼狈,差点连命都丢掉了。

布鲁斯蹲在那副因为失去关节联结而摔得散落一地的尸骨旁边。它的肋骨和腿骨上有几处伤痕,右小腿里打着钢钉,踝骨也有轻微变形,布鲁斯清楚记得这些伤痕为何出现,因为它们都是他造成的。那颗焦黑的骷髅头仰面向上,下颌微张,两只大而空洞的眼眶直直瞪着天空,布鲁斯猜不出它生前最后一个表情是怎样的,然而,有个瞬间他却错觉那骷髅在笑。

布鲁斯想起某一个深夜他们两个都被对方揍得半死,趴在地上没力气站起来,布鲁斯吐出一口血,轻蔑嘲讽奎恩的罗宾汉当得全然没有意义,因为他的养父母并不是那种残忍昏庸的统治者,他们带来了科技财富和安定,人民不再贫穷,生活更加安稳,所谓的劫富济贫根本毫无意义。

“我打劫的不是财富。”奎恩冷笑道,“是自由。”

“自由不是为所欲为。”布鲁斯反驳,“是要在一定的界线之内活动。”

“而这界限该由谁来规定呢?你的养父母吗?”奎恩轻蔑地哼一声,“荒唐至极。”

“为什么不呢?他们来自未来,有强大的能力,也足够了解人类,知道怎样做对人们最好,他们规定了最合理的界限,人们因此可以好好生活。”

“你是我见过最可悲的人。”奎恩由衷道,似乎他真的在同情着布鲁斯。

布鲁斯被那语气里的自信和骄傲激怒了,于是他平静地说,“我现在就能杀掉你,但我不会那么做,绿箭,我要让你一直活着,让你看着自己不管怎样努力都不会成功,直到有一天你放弃那愚蠢的所谓自由,亲口向我承认你是错的。”

此刻,奥利佛奎恩仅剩的半截带着皮肉的手臂就在半米开外,还保持着断掉时紧紧握拳的姿势。这似乎是一种誓言,表示他到死都没有放弃为自己的信仰奋斗,又或者是一种挑衅,一个结论,大声宣告着布鲁斯的失败,因为最终他也没能够毁掉奥利佛奎恩的自由。那僵硬的灰败的拳头大摇大摆地指着布鲁斯的方向,仿佛在说,我没有错,错的是你。

布鲁斯的心情忽然变得很糟,也没有欲望再在此地停留。他站起身,对旁边看护现场的人说,“给他留个全尸,找个好棺材埋了。不准立墓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天晚上,布鲁斯站在自己宽敞豪华的顶层公寓里,透过落地窗俯视整个纽约。屋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灯光,黑暗常常让他更快地冷静下来,然而这一次却似乎失效了。

他听到身后有轻微脚步,声音停在了几米开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布鲁斯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背对克拉克,两个人默契地沉默许久,他才慢慢地转过身去。

他在黑暗里打量克拉克,后者看起来很好,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他穿着普通的衬衫牛仔裤,却没有戴眼镜,身上散发出一股陌生味道,不属于地球,是来自宇宙里的万千尘埃。每一次克拉克感到头脑混乱,想要一些真正的安静时,他就独自飞到宇宙中去。

克拉克看着布鲁斯的眼神让布鲁斯蓦然想起自己的十三岁。那时候距他被带离家乡已经过了五年,养母花了很多时间让他忘记了亲生父母死亡所带来的悲伤,甚至忘记了大部分关于他父母的细节和那座生活了七年的城市。他被送到遥远的地方接受严苛又孤独的训练,每年回家一次向养父母汇报成果。他知道自己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弟弟,比他小七岁,养父母将他带回来之后便从另一处将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也抱了过来。他见过他几次,并没有产生什么感情。

十三岁那年布鲁斯回家给父母展示自己学到的本事,两个养父认为他的进度比预期要慢,这样下去无法赶上他们制定的未来计划,养母的态度稍微温和一些,鼓励他要更努力,但布鲁斯明白她也跟他们一样不满意。父亲们认为他最大的问题是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感情,他依旧残留着过多的爱与怜悯,这让他变得软弱。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除那些情感,它们如此固执,即使母亲的心灵感应也无能为力——她只能消除他的记忆,但他的爱是他本性中的一部分,她改变不了。

夜里,因为时差也因为对自己缓慢进度的失望,布鲁斯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走到楼顶去吹风。

推开顶层的铁门,布鲁斯一眼便看到自己那个陌生的弟弟。克拉克那年刚满六岁,因为他的特殊能力,除了他们同为外星人的养父母之外没人知道该怎么教导,所以他一直被留在父母身边。

六岁的克拉克开始显现出各种能力,他的力气时而变得很大,皮肤时而坚不可摧,他开始听到各种频率的喧闹声音,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光谱和影像,但所有能力都尚不稳定,他不知道怎么控制。父母每天忙碌着征服人类和地球,没什么时间花在克拉克身上,他们把他放进特制房间,让他学着掌握力量和热视线,但至今为止进展缓慢;他被自己耳朵里视线里脑袋里过于庞大嘈杂的信息弄得战战兢兢恍恍惚惚,渐渐变得沉默又怯懦;他的大脑发展出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顽固地抗拒着外界的一切包括帮助,致使母亲的心灵感应也没法有效让他的头脑安静一点。

可养父母并不特别担心,他们来自未来,知道这只是一个必经阶段,曾经在农场上克拉克拥有的设施和条件比这里更差,但依然挺了过来,因此无需大惊小怪,总有一天他会弄明白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克拉克出现了时有时无的飞行能力,宇宙之王认为生存本能会刺激他更快地掌控这项技能,便带着克拉克站在楼顶,将他推下楼去。对坠落的本能恐惧让克拉克不断挣扎,有时候这方法确实奏效,他在落地之前便让自己摇摇晃晃飘浮起来;有时候却完全没用,他会抱着头重重砸进水泥地里——他不会因为这种撞击受伤死去,但是会疼。快点学着飞起来,就不会疼了,他养父说。克拉克点点头。

那个晚上布鲁斯安静地看着克拉克背对自己,站在楼顶边沿低头向下望。他探着脑袋,犹豫不决,伸出脚尖似乎想跳,过一会儿又缩了回去,往复几次,还是鼓不起勇气。他向后退一步迈下边沿,转过身想要下楼回自己的房间,却忽然看见双手插着裤兜靠在墙边的布鲁斯。

克拉克吓了一跳,脚下踉跄一步,随后立刻站住不动了。他盯着布鲁斯,眼神里满是困惑和懊恼,为自己的懦弱感到非常难堪。

他们无声僵持了一会儿,克拉克毫无松动迹象,布鲁斯只得先行软下态度。“害怕也没关系。”他用尽量友善的声音说道,“那是很正常的。”

克拉克依然没有动弹。

布鲁斯把左手伸出口袋,朝克拉克摊开手掌,他手里有一颗糖果。

“到这儿来,小克拉克。”他轻声说。

克拉克的眼光在布鲁斯的脸和手之间游移几次,然后慢慢走到布鲁斯跟前,小心地从他手上拿过那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又把糖纸塞进裤子口袋。

“好吃吗?”布鲁斯问。

克拉克鼓着腮帮,抬起头对布鲁斯谨慎地点了点头。

“这是尼泊尔本地的糖果。”布鲁斯说,“我在那里接受训练。”

克拉克蠕动嘴巴,细致地咀嚼那块糖,将它一点一点咽进肚子里。他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然后带了点期待地盯着布鲁斯的裤子口袋,像一只索要骨头的小狗。

“没有了。”布鲁斯遗憾地耸耸肩。

克拉克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很快就将那表情收了起来。他抬起手轻轻攥住了布鲁斯贴在身侧的大拇指,似乎是在表示感谢。布鲁斯不明白他干嘛不喜欢说话。

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汽车鸣笛,克拉克猛然松开布鲁斯的手指,整个人明显瑟缩了一下。

布鲁斯低头观察着克拉克,“你对声音很敏感,是吗?”

克拉克迟疑着没有反应。

就在那个时候,毫无缘由地,布鲁斯明白了他一直以来的错误——他不想全然抛弃那些会令他软弱的情感,因为他不想忘记做为一个“人”的感觉;他也不应该强行压制它们,他要做的只是给那些情感找一个出口。如果他能将它们适当发泄出来,它们就不会再以无法控制的方式影响他。

克拉克就是这个出口。这个孩子是他的兄弟,也足够强大,他对他付出的感情不会成为弱点和负累。他将自己柔软的情感全部存放在克拉克身上,便可以在格斗中专心做一个冷静无情的人。

布鲁斯看着克拉克的脸,决定从此刻开始,允许自己爱他。

“我在尼泊尔接受训练。”布鲁斯重复一遍,“他们有一种冥想方法可以帮助你集中精神,剔除杂念,如果你能学会,就可以控制脑袋里那些声音和图像,不被它们折磨,只听你想听的,看你想看的。”

克拉克专注地盯着布鲁斯。

“但你要首先学会飞行。”布鲁斯说,“那样你就可以在任何需要的时候飞到尼泊尔去找我。我们一起学习冥想,我还会给你买更多糖果。”他说完,认真地看着克拉克等待一个答复。

克拉克仰着脸,郑重地向他点了点头。

 

 


现在,克拉克正在用他六岁时那个夜晚的眼神盯着布鲁斯,困惑,还有懊悔。

“我很抱歉。”他低声说道,“我当时失控了,我不想杀死奎恩,不该杀死奎恩。”

他盯着窗外的夜景,浑身肌肉绷得很紧。他从前杀过人,很多人,可奥利弗奎恩的死却让他感到莫名异样。这是他杀死的第一个熟识的人。他从不插手布鲁斯和奎恩的事,但他就像布鲁斯一样地详尽了解奎恩,也很明白布鲁斯为什么一直不去杀他。克拉克试着回忆那些曾经死在自己手里的人们,他们的长相和名字,但他什么都记不清了,杀死他们对他来说太过容易,以至于他从没有费心关注过任何人的名字和长相。

他的父母总是说,在为了一种更新更好的生活而发动的革 命中,一部分人的灭亡是难免的,这是新时代的代价。他一直对此深信不疑。可是,什么才叫做更好的生活呢?他们真的让生活变得更好了吗?为了实现这种生活而产生的死亡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结束之后的世界又是怎样?

布鲁斯与克拉克站在黑暗里无言相对。身后是纽约夜晚明亮又冰冷的灯火,在那灯火之中布鲁斯安静地看着面前这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兄弟。克拉克今年二十六岁了,但他的样貌发育得总要比普通人慢一些,从现在这个角度看,他的脸简直就像一个尚未成年的青春期男孩儿。

“到这儿来,小克拉克。”布鲁斯轻声说。

克拉克迟疑一下,然后大步走向布鲁斯。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 动,将布鲁斯一把推在了落地窗上,不容抗拒地重重吻上他的嘴唇。克拉克闭起眼睛,黑色视野中渐渐浮现出一团螺旋星云,它有着荧蓝色圆形中心和暗橘色枣核边沿,就像一只眼睛瞪在暗黑无边的宇宙之中。他们叫它“上帝之眼”,两小时之前,他就悬停在太空里远远地观望着它。

人类对这浩瀚宇宙如此着迷,因为他们不了解它,克拉克想,它对他们来说遥不可及,他们对它充满敬畏,这敬畏使得它的美丽在他们心中变得壮阔无边震撼灵魂。而克拉克自己——他穿梭在群星之中,停在太阳面前看着它剧烈燃烧,飞到太阳系之外穿越无数反射着五彩光芒的气体和尘埃。那些星体对他来说不再如想象中惊世骇俗,也不会因为能将人类衬得渺小而增加出额外的美丽。它们只是他见过的无数种美丽的其中之一。

当他凝视着“上帝之眼”,他并没有感到震颤与叹服,他只在心里想着——那是一颗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恒星,对于他的时间尺度来说它还将存活很久,但在它自己的时间尺度中,它即将死去,它明艳的光芒只因为那颗注定要变成白矮星的核心残骸正在不断失去曾经拥有过的能量。在这宇宙之中每一样东西都如此微茫,而它们在自己的时空尺度里又庞然可观,没有什么是真正渺小,没有什么是真正宏伟,没有什么注定凌驾于一切之上。

克拉克在接吻间隙里睁开眼睛,与布鲁斯额头相贴,感到对方温暖的呼吸带着熟悉的味道轻轻落在自己皮肤上。克拉克感受不到温度,他依靠空气分子的紧密程度来判断冷暖,因此温度对他来说是一种视觉而非触觉。他看得见布鲁斯呼出的空气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排列其中的分子,他将那种排列方式定义为温暖。窗外灯火映进布鲁斯的瞳孔,令他的眼睛显现出一种深沉的幽蓝,就像那团被称作上帝之眼的螺旋星云。那星云在宇宙里近乎虚无,在布鲁斯眼睛里却无比真实,克拉克忍不住凑上去轻轻亲吻那双眼睛。

他真的比人类更优越吗?可一个普通人用一小块氪石就差点要了他的命。他真的应该凌驾于人类之上为他们决定什么是更好的生活吗?他生来就要做一个统治者吗?他出生并来到地球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如果他真的循着自己的意愿选择一种生活方式,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这个夜晚的一切都与往日相同,一切却似乎又都不同了。曾经克拉克认为自己想要实现的东西如今忽然毫无意义,而他究竟想要些什么,他自己却也不知道。未来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模糊又空虚,唯一真实可触的只有眼前的布鲁斯,克拉克知道他会一直站在他身边,一起站在这冰凉的迷雾里。克拉克轻轻摩挲布鲁斯脖子上的伤口边缘,同时在布鲁斯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迷茫与安慰。

“布鲁斯。”克拉克低声念到。他带着急 切的渴 求与布鲁斯紧紧拥抱,情  不自 禁地又去吻他。布鲁斯仰起 脖子在克拉克的湿 热 吮 咬中沙 哑着 叹息,克拉克粗 暴 地 撕 扯 他的衣服,在他身上留下浓重的 欲 望 和热度,他晃动 胯 部,热情地回应,手掌的伤口似乎崩开了,但那疼痛微不足道,他只想抓紧这真切又滚 烫的 情 欲,暂时忘记奥利佛奎恩断掉的半截胳膊和攥起来的拳头。


BGM: Lay it down slow (Spiritualized)  https://www.xiami.com/song/1291157?spm=a1z1s.3521865.23309997.1.yMQ5Z0


TBC



评论(4)

热度(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