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想家 2 （盾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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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托尼是一只聪明又狡猾的狐狸，常把追在他屁股后面的猎手耍得团团转。他不跟别人结盟，真正信任的朋友少之又少，那些同他打过交道的政府官员，军方代表，公司老板和记者媒体或多或少都被他的自负精明戏弄过。他有时是个慷慨风趣的朋友，有时是个自恋高调的混球，看起来任性又疯狂，对好多事儿漫不经心，还时不时惹出一些乱子——但只要涉及到他的技术，托尼史塔克马上就变得锋利起来，谁也别想从他手里骗到一丁点儿好处。
不管外界对这个天才有何等赞扬与诟病，史蒂夫倒是很欣赏小史塔克。他在托尼的诸多不良行径中看到了某种义无反顾宁的坚持，这种坚持令史蒂夫想到自己长久以来从未停止过的战斗，这是一种非常令人尊敬的坚持。
因此当他的调查工作因为托尼那高明严谨的防范技术而受到重重阻碍时，史蒂夫并没有感到愤怒与挫败。他很有耐心地笑了笑，在心里向托尼致以一个士兵的敬意，然后就开始制定起新计划来。
参观史塔克大厦是托尼主动提出的建议，他亲自向这个父亲的旧相识介绍史塔克工业令人眼花缭乱惊叹不已的技术成果，又大方地展示自己位于顶层的豪华套房和工作间，并且——如果不是史蒂夫过于敏感的话——他的一些似有似无的表情和语气让史蒂夫产生出“这里某些私人实验室似乎暗藏玄机”的想法。
在马里布的别墅毁掉以后托尼成功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纽约史塔克大厦。而尽管这里有着史塔克工业顶尖的技术和安保系统，还有个拆卸天台和盔甲存放库，史蒂夫却可以肯定托尼绝不会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网络发达，半开放式又有大量人口流动的地方。
那天夜里史蒂夫站在自己房间的露台上，仰头望着酒店大楼黑漆漆的第十三层。
十三层向来不受欢迎，托尼便把这一层当做自己的私人休息处。电梯里没有十三层按键，楼梯间也没有通往十三层的入口，没人知道托尼怎么上到那层楼去，但也没人在意过。住在这酒店的人们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与喜好，大家对彼此的习惯从来也不好奇，一个没有入口的楼层在这里的任何人看来都不是什么问题。
周边的摄像头早就被破坏得一个不剩，因为这街区名声在外的治安问题，也没人打算浪费时间修好它们。复仇者酒店就像它看上去的一样低调平庸，整栋楼没有一点儿可以称之为“史塔克高科技”的东西，每个客人都能毫不费力地闯进来或者毁掉这儿，而酒店至今完好无损地安全运营着。
“我觉得你不该那么做，队长。”就在史蒂夫心里“对神秘的十三层来一次拜访活动”计划渐渐成型时，有一个穿红蓝紧身衣带着头罩，声音听上去还很年轻的家伙趴在他身边的墙上说道。
“晚上好。”史蒂夫背靠露台栏杆，一边喝苏打水一边对蜘蛛侠点了点头，“我不该做什么？”
“潜进十三层史塔克先生的住处。”蜘蛛侠说。
“你为什么觉得我要那么做？”史蒂夫饶有兴趣地问，同时招招手邀请这位年轻的超级英雄到自己的露台上来。
“见到你很荣幸，队长。”蜘蛛侠轻轻一跃落在史蒂夫跟前，声音有点激动。他朝史蒂夫伸出右手，随即又窘迫地想要收回去，“我应该摘掉手套与你握手，可这是连体制服，要想露出整只手就必须脱到裸体才行，我觉得那样实在不体面。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回去换个衣服吗？我是说，我很尊敬你，我希望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可以正式些。也许我该像你一样把制服设计成上下分开的。你注意到我们的配色一样吗？当初我在设计衣服时就想向你致敬来着。我小时候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
史蒂夫赶紧给了蜘蛛侠一个结结实实的握手，又露出非常友好的微笑，“谢谢你，蜘蛛侠，我看过报道，你所做的事情非常令人尊敬，我为有你这样的战友而感到骄傲。”他顿了顿，“那么，关于你认为我要去史塔克住处的事？”
“哦，没错。”蜘蛛侠双手无处可放只好挠一挠自己的脑袋，可是隔着制服那动作实在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你瞧，我对爬墙这件事儿太熟悉了，要是有人计划着往上爬或者朝下跳，他就得做些度量工作，我能从他视线的方向角度以及在某些位置的停留时间上判断出他要做什么，这大概是一种很特别的蜘蛛感应。”
“很有启发性。”史蒂夫点点头。娜塔莎曾经说过他在短期迅速攻击上很有一套，但在长期卧底间谍这方面算是糟得可以。今晚蜘蛛侠再次证实了她的论断。史蒂夫在心里想着。
“抱歉，队长，我没有——”
“没什么可抱歉的，你做得挺好，说说你对于我站在这儿的其他看法。”史蒂夫安慰地拍了拍蜘蛛侠的肩膀。
蜘蛛侠朝左右看了看，再次挠一挠头，“也许，呃——你在调查史塔克先生与九头蛇的关系？”他有点心虚地说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史蒂夫面色如常，嘴角甚至带了些好奇又好笑的弧度。
“我听过这样的流言。”蜘蛛侠说，史蒂夫坦荡又宽容的样子让他立即就为自己的妄下评论而羞愧起来，“神盾局所有的秘密都被传到网上，这事儿引起的轰动可远比你能看到的大多了。如今到处都是阴谋论者，人们在私底下关于九头蛇的猜测多到数不过来。史塔克工业与神盾的关系一直很复杂，史塔克先生在政府和军方那儿的评价又一向不太好，有人要怀疑他与九头蛇有关也不可避免。”
“你对这事倒是很关注。”史蒂夫微微转过身来，现在他瞧着蜘蛛侠的眼神比刚才更认真了一些。
“这说来话长。”蜘蛛侠停下来，不确定自己将要讲的话会不会惹人烦闷，在得到史蒂夫的鼓励后才继续下去，“我们这些人总遇到麻烦，有的来自超级反派，有的来自我们所保护的民众，有的来自我们自身——美国队长会有这种顾虑吗？我是说，做一个超级英雄有时不仅不会感到自豪和被需要，反而觉得自己是一个怪物，一个灾难。你知道，让人们失望啦，人们不能完全信任我们甚至害怕我们啦，没法控制和平衡自己的生活啦，总之，各种各样的倒霉事儿。然后史塔克先生就建了复仇者酒店，给很多人提供帮助，‘超级英雄有权利睡个好觉。’他当时那么说，‘只能休息，不谈公事，这就是这儿的规矩，先整理好你们自己那堆破烂事儿再出去帮助别人。’”
蜘蛛侠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有阵子我的生活真是一团糟，也没什么人可以说。我得到了一些银币，可又没有足够的钱住在酒店，于是史塔克先生叫我用情报来交换住宿费。因为情报对于他来说远比钱重要多了。”
“情报？”史蒂夫问，“什么样的情报？”
“他给我一些关键词。”蜘蛛侠说，“我不是什么CIA特工，我的确能得到一些‘内部消息’，但更多时候我的消息来源都是靠网络搜索，同事和朋友们的八卦，还有从大街小巷打听来的风言风语——我整天在纽约市里穿来穿去，搜集这些东西没什么难的。然后史塔克先生说，‘那好极了，在某一些情况下，风言风语可比正儿八经的情报有用多了。’所以我一直在关注很多事。”
“那么史塔克自己也很清楚他现在的处境了？”史蒂夫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想是的。”蜘蛛侠点点头，“不过他看上去倒是满不在乎。要我说，史塔克先生是个好人，人们不该怀疑他，美国队长尤其不该。”
“为什么尤其是我？”史蒂夫挑起眉毛。
“因为——你总是很公正，我猜？”
史蒂夫笑起来，那笑容对蜘蛛侠勇敢到甚至有些冒失的行为做出了一种宽容与肯定。“我相信史塔克是个好人。”史蒂夫把手掌放在蜘蛛侠的肩膀上用力压了压，给了他一个郑重的眼神，“我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很乐意加入，队长。”蜘蛛侠的声音听上去挺愉快，他转身跳到露台栏杆上做出要离开的姿势，“别到十三层去。不把公事带进来，这是这儿的规矩，不然就会被取消住在酒店的资格。”
“谢谢提醒。”史蒂夫目送着蜘蛛侠荡下楼。
他又继续在露台上独自待了很久。
“史塔克是只狡猾的狐狸。”他喃喃道，然后对自己笑了起来，转身进屋去。
他在踏进卧室的一瞬间就感到了异样。
他站住脚步屏息听着，深夜的屋里寂静无声。
史蒂夫忽然抬起右臂，来不及转身只挡住了从背后劈来的一把匕首。他左手迅速出击制住那个握刀的手腕并用力一扭，匕首在低沉的哼声中掉到地上。就在这空挡里史蒂夫脖子上狠狠一痛，他立即紧绷肌肉，右手肘死死顶住身后人的胸骨，左手向前猛拉，一低肩膀就把那个人摔到地上。那人带着骷髅头面罩，手里攥着一个空针筒，针头已经断在史蒂夫肩膀里。
史蒂夫没给敌人站起来的机会，他矮下身去用膝盖顶住他的喉咙，捡起匕首指着他的眼睛。然而很快史蒂夫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握刀的手开始颤抖，整个人都立不住。他被注射了高浓度致幻剂，史蒂夫很快反应过来。
他在大腿上狠狠刺了一刀，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但收效甚微。眼前是形状可怖的巨大幻影，耳边有低沉又慑人的喧嚣喊声，世界渐渐充满了冰冷的恐惧，史蒂夫心里毫无缘由地害怕起来，那害怕甚至愈演愈烈。
残存的理智就要离他而去。史蒂夫不清楚自己在用着什么样的招数，也不清楚自己是在被揍还是在揍人，他简直是凭着一种动物的本能而打斗，那是一种脱离了理性束缚的残忍本能，血腥又疯狂，可他也已经没法控制。他只记着自己绝不能输给那恐惧。
史蒂夫清醒在一片狼藉里，盾牌还挂在手臂上，浑身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房间里家具倒了一地，窗户的玻璃碎掉，戴面罩的家伙大概跳窗逃了。他慢慢爬起来去找床边的电话。“我需要医生。”他对着听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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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端着一杯伏特加马提尼。他自己是绝不会主动要这种酒的，可托尼每一次都坚持请他喝这个。
托尼依旧在角落的沙发里对着红本子写写画画。史蒂夫坐到他对面，他身上缠着的绷带被衣服遮住了，左臂因为骨折打着吊带，脸上还带着些正在愈合的难看伤口。
“你现在可以喝酒吗？”托尼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样皱起眉头，“我请你这一杯只想表示友好，你也不是非接受不可。”
史蒂夫毫不介怀地抬一抬手，“从没在乎过这种事。”他把右手随意搭在桌上，身子靠着椅背坐，显得非常放松。“打仗的时候如果有酒喝大家都会很高兴，常常那些受了伤的士兵喝得更多。”
托尼于是笑了笑，合上本子坐直身体，“我要为昨天的意外向你道歉。这种事不经常发生，但愿你不要对我的酒店产生难以挽回的坏印象。”
“完全无需担心。”史蒂夫回答，“做着我们这样的工作，遇到偷袭也很平常。”
“那是不同的。”托尼认真地说，“你瞧，住在这儿的客人们本事全都大得很，靠高科技来运行管理根本不管用。酒店刚开业时我花了不少力气在建立和维护规则上面——要想住在这儿就得守规矩，这才是让这栋破烂楼坚持到现在的原因。要是有人故意搞破坏，他就绝不能再靠近酒店一步。”
“这样的想法非常了不起。”史蒂夫称赞道。
“昨天攻击你的人确实拥有这里的银币，原因我会尽快查清楚——他明显不具备住在这儿的资格。”
“朗姆洛。”史蒂夫语气肯定地说出一个名字，“我清楚他的战斗方式。他是九头蛇。”
托尼点点头，“我已经取消了他的入住资格。”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杀了他。”史蒂夫很惋惜地叹一口气，“我本打算从他嘴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呢。”
“我试过了，那行不通。”托尼撇撇嘴，“他倒是一个忠诚的硬汉。”
“你是怎么杀死他的？”史蒂夫漫不经心地问。
“我有一支盔甲战队。”托尼说。
史蒂夫于是了然地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今晚酒吧里演奏着美国七十年代的流行音乐，这要求来自一个拥有一半地球血统一半斯巴泰克斯星球血统的英俊男人，他只在纽约停留两天，对这个城市充满了好奇的探索精神。
这一种音乐不是托尼的最爱，但听起来非常亲切，那些歌他小时候有一半以上都是会唱的。他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儿，渐渐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他的父亲和母亲，管家贾维斯，还有六岁那年曾经拥有过的一套美国队长制服。他忽然觉得非常无趣，就抬头与史蒂夫讲起话。“我听说你是从科罗拉多回来的。”他说道。
史蒂夫也在专心听音乐。那些歌他大部分都是陌生的。他在这间酒吧里听过一些不同类型不同年代的音乐，现在他似乎把这当成一堂近代音乐历史课来对待了。“什么？”他大梦初醒一般地对托尼瞪着眼睛，并没听清他之前说的话。
“你为什么要去科罗拉多？”托尼问。
“去见一个朋友。”史蒂夫回答，“他在很久以前就想去大峡谷看看，现在终于实现了。”
“那你自己呢？”托尼又问，“你在很久以前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史蒂夫仿佛是被问住了，他皱起眉头认真想了一会儿，“在参军以前，我最想去的地方是战场。那已经实现了。”
“这不能算是答案。”托尼带着点嘲笑语气用手指尖敲敲桌子，“那之前呢？在战争还没开始的时候，你总该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史蒂夫也笑了，似乎为自己的不解风情感到无可奈何，他大大呼出一口气，对是否要说出某个久远而头脑发热的想法稍微有点犹豫。“——阿尔勒，我猜。我听说那里的阳光很棒。”
“那里的阳光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托尼说，“它们只有在梵高的画里才显得很美，离开了那些画，也不过就是普通的阳光罢了。”
“我的朋友也这么说。”史蒂夫端起酒杯不太绅士地喝掉一大口马提尼，神色有那么一点落寞，“他曾经在一本画报里看到大峡谷的照片，觉得美极了，所以一直想去看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陆陆续续忘记了许多事，唯独大峡谷的照片总也忘不掉。他想着那个地方几十年，可等他真正看到了，又觉得大峡谷只有在那张照片里才显得很美，它真正的样子并没有想象中特别。”
他们于是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为什么要住在复仇者酒店？”托尼打破沉默问道。他直直盯住史蒂夫的眼睛，目光里有着尖锐审视。现在他把从前故意隐藏起来的怀疑与警告都不加掩盖地显露出来了。
而史蒂夫依旧用轻松自在的姿势坐着，一点儿都没有回避托尼的眼神。他听到托尼那么问，忽然就无声地笑起来，笑容清澈又简单，好像没有一点儿秘密。他脸部的骨骼轮廓和脸上翻起皮肉的伤口在酒吧的昏暗灯光里投射出小片小片的阴影，那些阴影让他的脸看上去坚强又笃定。他的手指还在跟着音乐节奏细不可查地打拍子，整个人带着一种可怕的镇定，那镇定令托尼琢磨不透，却又把他的满身锋利慢慢溶成一滩铁水而后蒸发得无影无踪。史蒂夫就那么坦荡地坐着，与几天前竭力掩藏沉重与忧虑的样子完全不同，他仿佛在为了托尼终于肯表现出对自己的敌意而高兴。
“我无处可去。”史蒂夫愉快地说，“在找到合适的房子以前，我都会住在这儿。”
托尼看着史蒂夫，第一次真实地感到这就是美国队长，就是他曾经憧憬过无数次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史蒂夫罗杰斯。然而与阿尔勒的阳光和科罗拉多大峡谷不同的是，真实的史蒂夫比所有照片漫画和纪录片里的样子都更强大，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永远不会令人失望。他虽然来自过去，可无时无刻不在创造着更好的未来。
而史蒂夫并不想当一名捕捉狐狸的猎手，他更愿意跟那只狐狸并肩奔跑。
“你会不会认为我干掉朗姆洛是为了杀人灭口？”托尼问道。
“恐怕很多人都会这么认为。”史蒂夫说。
托尼歪着嘴角笑了。
“为了表示对你在本酒店受到惊吓的歉意，我邀请你到史塔克大宅来，算是私人补偿。”他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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