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your left

【锤基】持续坠落(雷神3,短篇一发完)


太阳就要下山啦。太阳就要下山啦。索尔轻轻唱着。

自从登上飞船,索尔总在唱这首歌。又或许这根本不是一首歌,它只有一句词,没有固定曲调,每次索尔哼出的调子都不一样,有时轻盈,有时悲伤,有时跌宕起伏,有时平静无波,完全取决于他当时的心情。

现下,曲调里有种暗流汹涌的焦虑。

“你吵得我睡不着。”洛基说,一边厌烦地翻过身去背对索尔。平民太多了,船上用作休息的地方不够,索尔便把房间让给别人,自己跑到洛基屋里来,自作主张在他床边打起了地铺。索尔的理由是,当前资源紧张,一人一间屋太过奢侈,而除他以外,没人愿意与洛基同住;况且浩克就在不远处,鉴于洛基与浩克一向合不来,有他待在这儿,洛基就暂时不会挨揍。

洛基明白索尔只是想亲自监视他,确保到达地球之前他不会再耍什么手段将这一船人置于危险中,但他没有说破,也没有反对索尔与自己同屋——他确实有些忌惮浩克。他的哥哥如今不会再被他的把戏欺骗,也深谙制衡他的办法,这令他沮丧又愤怒。

“你能不能别再唱这该死的歌了?”洛基继续抱怨道,“比芬里斯的嚎叫还难听。”

歌声便停止了。

洛基等了一会儿,黑暗中再无一丝声息。这安静却让他更加烦躁,他来回翻了几次身,把床单蹭得沙沙响。

“我忘了调子。”床下传来索尔的声音。

“什么?”

“这首歌的调子,我记不得了。罗曼诺夫曾经给浩克唱过,它会让浩克平静下来。我想它可能有些镇定作用。”索尔顿了顿,小声说,“但也许那跟歌曲无关,跟唱歌的人有关。”

洛基用他一贯嘲讽索尔的方式哼了一声,“既然知道没用,为什么还要唱。”

“我不知道。”索尔回答,“我脑袋里有很多画面和声音,一刻也不肯停,我想不到别的办法阻止它们。”

洛基掀开被子坐起来,打开舷窗的遮蔽板,窗外的星光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飞船正在驶过一团蓝紫色星云,玄幻莫测的天光映照在索尔瞎掉一只眼睛的脸上,投下斑驳阴翳,在那飘忽不定的明暗之中,他的哥哥看上去茫然又沉郁,在洛基的记忆里,索尔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

“我们做了一千年兄弟,做敌人只有六年。但是,瞧瞧你,”洛基用一种近乎叹息的柔和语调说道,“这六年里你的变化比过去的一千年还要大。”他翻身下地,走到桌前倒了两杯晶蓝色的酒。

萨卡星的酒总带着一股奇怪的血腥味儿,味道远不及阿斯加德蜜酒,但后劲儿倒是有增无减。这东西索尔近来喝了不少,他与那个瓦尔基里凑在一起,一晚上就能喝光大半个酒柜。事实上,一小时前索尔才从瓦尔基里那儿喝酒回来,洛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上-床。他如今也没有兴趣探究索尔的罗曼史了,索尔的女人们都不会在他身边长久停留,至少跟他漫长的生命比起来,她们不过如同一个心跳之间。

索尔闻到酒味儿,立刻爬起来走到洛基身边。他睡觉的时候不戴眼罩,那只样貌丑陋的瞎眼让洛基很不舒服,但索尔似乎并不介意向他坦露这伤疤。索尔伸手去拿酒杯,却碰到了洛基的手,立即感到一股熟悉的冰凉温度。洛基本能一惊,迅速缩了回去。凉意却留在了索尔手指上。

“我还没有习惯一只眼睛看东西。”索尔尴尬地解释,“你知道,立体定位什么的,一只眼睛只能看到二维平面,很难精确定位物体的三维位置,我需要时间调整过去的视觉经验。”他赶紧把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伸到洛基面前,咧嘴一笑,好脾气地索要第二杯。

洛基双手抱胸,身体后撤,靠在桌沿眯起眼睛看着他的哥哥,不说话,也不去倒酒。

索尔表情一僵,但很快又露出更大的笑容,依旧执拗地举着杯子,“科学是个好东西,当然,也许比不上魔法,但仍然是个好东西,能解决许多问题,比如立体定位。等我们到了地球以后,也许史塔克可以给我造个单眼镜片什么的,解决我的定位障碍。事实上,也许我没有战胜海拉只是因为眼睛的原因,你知道,那些闪电可能都打偏了。”

索尔的固执依旧没变。如果得不到那杯酒,他或许会这样滔滔不绝地坚持一整夜。洛基与他僵持一会儿,终于还是移开了目光,拿起身侧的瓶子缓慢地往索尔杯子里倒酒。

 “我最近偶尔会想起在阿斯加德时我们一起练武打架喝酒狂欢的日子。”洛基喃喃地说,“我一直与周围的人有点格格不入,但你一向对我很好,去哪儿都要带着我,即使你的朋友们不太欢迎我加入。——其实我很享受独自一人做些喜欢的事儿,可你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太孤独,非要拉我参加那些愚蠢又吵闹的活动——”他兀自笑一下,指尖绕着酒杯边沿漫不经心地画圆圈,“不管怎么说,过去你很喜欢和我在一起,可如今——我们就连在同一间屋子里单独待上两小时都会觉得不自在。”

索尔轻轻摇晃手里的酒杯,蓝色液体随即转出一个小小的漩涡。他低头仔细观察那漩涡,以此掩饰自己忽然无言以对的沉默。

洛基自嘲地笑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没资格抱怨,对吧。”

“我不习惯与你心平气和地讲话。”索尔诚实地开口道,“过去六年里我与你一起时总是愤怒的,大部分是对你,有时候也对别人。我忘了不愤怒时该怎么与你相处。”

洛基挑起眉毛来,“你是说你现在不愤怒了吗?”

“不了。”索尔回答,“那些怒气持续了整整六年,到头来却只是无知的自作多情,对改变事实一点作用也没有。”

洛基看起来有点疑惑,“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生气了。”

“即使我做了那么多你不会原谅的事?”

索尔迎着弟弟的目光认真点了点头,仰头喝一大口酒,“即使你做了那么多我不会原谅的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生气?”

“从你给我倒酒的时候。”

洛基皱起眉头,一点儿也不相信这套莫名奇妙的鬼话。“我越来越不明白你了。”

索尔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也不指望你明白。”

那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一下子激怒了洛基。“别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他厉声骂道,“你总觉得自己懂得比我多,总觉得自己做得比我正确,可那都是你自以为是的幻觉而已。别以为你比我年长就有资格评判我!”

索尔的表情看起来着实无辜,“我没那么想。我从没有拿你和我比较过,我早就清楚我们是不同的。”他看着洛基,有些欲言又止的犹豫神色,过了几秒种,他张开双臂,眨眨眼睛说,“我还欠你一个拥抱呢。你想试试吗?就像过去那样。”

洛基没有来得及回应,索尔已经将他揽进了怀里。这是个久远又熟悉的拥抱,带着兄长般的宠爱和朋友般的戏谑,与在阿斯加德时一模一样。洛基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他感到索尔宽阔的臂膀将自己包裹起来,一只粗糙的大手把他的脑袋强行按在对方肩上,用过大的力道将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他就像从前一样厌恶这种粗鲁的情感表达方式,也像从前一样找不到足够的力气挣脱。

“在萨卡星的电梯里,你是认真地与我告别吗?”洛基闷声问。

他感到那只搅乱自己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头顶传来索尔的声音,“是啊。”

洛基抬起头来,凌厉地盯住索尔的眼睛,“你凭什么?”

索尔愣住了,不知这问题从何而来,他木然回答,“过去六年我已经与你告别过两次,我不觉得这一次有什么不可以,至少我没在你面前假装死掉让你难过。”他松开双手向后退,结束了这个拥抱。

洛基一把抓住索尔的胸甲将他扯回自己面前。“可那是不同的。”他咬牙切齿地说。

那是不同的。他才应该是手握选择权的人,他才是有权选择何时离开,怎样离开的人,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索尔竟会主动离开他。洛基愤恨地看着索尔,这该死的哥哥,他鄙夷他的粗鲁,嘲笑他的莽撞,对他凭借蛮力和冲动得来的战功不屑一顾,上千年来,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比他哥哥更强大,值得更多尊重,更有资格坐在王位上。他简直不能忍受他的哥哥,只能靠着鄙夷和不屑发泄无穷的厌恶。

他纵容着自己的厌恶让它们迅速膨胀,可一千年过去了,那些厌恶却始终无法占满胸膛。他那该死的哥哥,他欣赏他的豪爽,崇拜他的力量,热爱他的骄傲和荣誉,为他的勇敢无畏坚强执着而痴迷,他的每一项功绩和每一次进步都让他的爱更加炽热。

在面对索尔的时候他时刻都充满着愤怒,愤怒自己不能全心全意地恨他,愤怒自己不能全心全意地爱他。这愤怒足足积累了一千年,跟他比起来,索尔那区区六年算得了什么?

洛基脸上渐渐露出凶狠又狂热的表情来,这表情让索尔愣在原地,没法动弹。他看着洛基慢慢靠近,漫天耀目的星光一齐照进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里,仿佛照亮了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崭新宇宙。他们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一起,索尔可以看清洛基脸上的每个细节,看到他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面部肌肉,还有因为努力抑制情绪而紧紧咬住的牙关。他感到洛基的呼吸变得温热,与他自己的滚烫呼吸融化在一起,连呼吸里的味道也渐渐混合。他小心翼翼地分享着洛基此刻向他坦露的真实而热烈的气息与情感。他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栗。他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期待一个吻。

洛基却久久望着索尔的眼睛,直到呼吸渐渐平稳,肌肉也慢慢放松。他松开索尔的胸甲,轻轻向后退了一步。他的右嘴角高高挑起,目光变得狡黠闪烁。“哥哥,”他温柔地说,“飞船是我带来的,苏尔特尔是我复活的,我才是阿斯加德的救世主,可为什么他们要拥戴你为国王?”

索尔张了张口,未及回答就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酥-麻,接着便是电流涌过的灼热与疼痛。在即将失控的颤-抖中,他手掌蓄起电光,哆哆嗦嗦地用指尖触碰那枚贴在胸前的放电纽扣,纽扣随即烧焦脱落。

他扬起下巴朝着洛基淡淡一笑,“这东西已经伤不到我了。”

洛基也笑了,“试试总没坏处。”他带着轻快的洋洋自得拿起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表情就像八岁成功捅伤索尔时那样理直气壮,志得意满,无辜又快活。他卸下了伪装与防备,转过头去专注地观望窗外星辰,仿佛第一次发现它们竟有那么美丽。

索尔看着洛基平静的侧脸,无声笑了。他嘴角弯曲的弧度很淡,但是很温柔,一种单纯又脆弱的温柔。我的弟弟啊。他在心里轻声叹息。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洛基的一生。他看到洛基注定要做一个异族人,不管是在阿斯加德,在中庭,还是他出生的故乡约顿海姆,又或者宇宙中任何一个地方。他注定不会被彻底接纳,注定得不到他所渴望的认同和尊敬,得不到他想要的至高权力。他会不断追寻,费心夺取,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循环往复,就像一场永恒的坠落,没有尽头。

索尔也看到了自己的一生。他看到自己注定要得到很大的权力,承担沉重的责任,面对漆黑的深渊。他所渴望的属于勇士和英雄的荣耀自由与酣畅淋漓注定会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身为统领者的职责与束缚,冷静与自制。他是雷电之神,他的雷火只有在阴暗处才能发出耀眼光芒。他热爱光明,想要简单纯粹的爱,但他注定要不断地走进黑暗里,不断地失去那些易碎的爱。

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痛苦,在巨人创世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如同诸神黄昏的预言,终究会变成现实。然而他们会不断地与这痛苦抗争,不断地失败,再不断地从头来过。尽管结局改变不了,痛苦无法消除,但他们永远也不会停止抗争,因为与这痛苦抗争就是他们身为九界神族而存在的意义。

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与洛基还会经历更多的告别与更多的重逢。他的弟弟会带给他许多背叛,许多痛苦,也会带给他许多陪伴,许多慰藉。没有人会比他弟弟更熟悉他所有的故事和悲欢。他永远也不会得到他,但他也不会失去他。

洛基知道这些事吗?索尔看着他弟弟好奇地问自己。想必也是知道的。但洛基会装作不知道。他是恶作剧之神,他会把这一切都当成一个恶作剧,不去在意。

洛基忽然扭过头来,若有所思地问索尔,“你真的认为把我带到地球去是个好主意吗?”

索尔咧开嘴巴,朝他弟弟露出一个憨厚无知的笑脸。

“我现在不担心了。”他说,“所有事情最终都有出路。”


END


BGM: Folk Bloodbath (Josh Ritter) https://www.xiami.com/song/xLq44Db8449?spm=a1z1s.3521865.23309997.1.KKfrxh#wall_l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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